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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炳权

原标题:毛炳权院士:因为选择 所以坚持

在与毛炳权院士见面之前,我的想象之中,这位中国石油化工行业的学术泰斗很可能是位不苟言笑、惜字如金的严肃长者。一个下着雨的夏日,我们一行两人在北京化工研究院一间办公室,终于见到毛炳权院士。最初十几分钟里,毛院士果然不怎么说话,很冷静的样子。然而,我们的话题展开之后,尤其是问到老科学家早年在部队的经历时,老人便娓娓谈起自己初入伍时的情况,回忆起自己的战友——虽然他的情绪仍然不太形于色,但却与之前的冷静明显不同,能看出他对那些事、那些人的感情。从而,我有一个直觉:这位长者在陌生人面前,可能面冷,但其实他肯定是一个心热的人。
在与我们的交谈中,毛炳权院士说起自己几十年来大多数时候是被动跟着历史浪潮走,只有少数的几次是个人选择:中学时代报名参军;大学选择了石油化工专业;将近古稀之年宣誓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说,第一次选择是改变了他人生的道路,第二次选择是对石油化工从不熟悉到熟悉,到喜欢,到热爱,几十年来无怨无悔,第三次选择是对中国共产党有强烈向往之心。其言灼灼,其意切切。果然,这是三次宝贵的“选择”。
“学生兵”最怕的是行军
1950年,毛炳权在东莞中学读高二。那一年,适逢朝鲜战争爆发,国家发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号召,热血青年纷纷响应,参军入伍。毛炳权正值风华正茂之年,毅然投笔从戎。
那时,部队里绝大多数战士都是从农村来的,识文断字的不多,上过高中的毛炳权就属于凤毛鳞角了。经过一两个月的政治学习和新兵训练,毛炳权被分配到连队里当文化教员兼文书。从一个青年学子到扛枪打仗的“大兵”,毛炳权深深体会到这个转变过程的艰辛。那时,部队条件还很艰苦,没有营房,部队住在农村的祠堂和庙里,战士们就在地上铺些稻草睡觉。白天,大家一起学军事、学政治和完成本职工作,晚上还要轮班站岗放哨。“有一次夜晚放哨时,我将村民的猪误认作敌人来摸哨,开枪打死了。这事被连里的战友当做笑话说了一阵子。”
参军初时,毛炳权随部队在珠江三角洲一带剿匪。当时珠江三角洲地区涵盖南海、番禺、中山、顺德、东莞、三水、花县、宝安等县,河网纵横,毗领港澳,为广州市通往南海的门户。解放后,原匪首林小亚、梁小亚、黄文琪等逃至港澳,在国民党特务机关组织操纵和资助下,以“广东反共救国军指挥所”的名义,指挥境内残匪进行暴乱、暗杀、破坏等活动。1951年上半年,珠江三角洲地区的残匪基本肃清。
1951年,时任部队文化教员的毛炳权
在毛炳权关于部队生活的回忆中,行军是其中印象最深的部分,也是当时让他最感苦不堪言的事。那时,部队经常行军,而很少有现代交通工具,只有靠战士一双脚板步行。军令如山倒,接到出发命令后,战士必须要背着自己的武器、粮食、背包等所有负重,甩开双腿,按时到达目的地。当然,对老战士或者是农村入伍的战士来说,走远路并不算什么难事。但是当时的毛炳权,个子小,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而且参军前他只是在学校读书,从未经历过如此强度的锻炼。他回忆说:“第一次行军80里,虽然有老同志帮我扛背包,但枪支、手榴弹、子弹带、钢盔等无论如何得自己带,第一天走下来,两脚掌全是血泡。
在领导和老同志的帮助和鼓励下,第二天咬咬牙又上路了,跟着部队从粤东走到粤西,总算完成那次长行军任务。”每次行军,毛炳权都累得只能咬牙坚持。但是,对于有抱负有上进心有信念的人来说,磨难必能成为日后腾飞的助动力。多年以后,毛炳权曾这样说:“艰苦而紧张的部队生活,加速了我的成熟,让我懂得珍惜后来在国内外难得的学习机会,勉励我更加勤奋学习和工作。”当初毛炳权中断在东莞中学的学业,选择参军,除了国家的号召,也有现实的窘境。“我家里兄弟姐妹较多,经济条件比较薄弱,我自己考虑到以后较难有机会进入大学深造。”毛家祖籍广东东莞。抗日战争爆发前,毛炳权的祖父和父亲都在广州当普通职员。1933年11月2日,毛炳权出生在广州市。这个三代同堂的大家庭虽然不是很富足,却称得上小康之家,上和下睦,其乐融融。然而,这样平静幸福的生活因日军入侵而被侵扰、破坏。
1938年10月12日,日军第十八、第一○四师团,从澎湖列岛的马公出航,在第五舰队海空兵力的支援下,从广东省大亚湾登陆。21日,中国军队余汉谋部撤出广州,广州沦陷。很快,战火就蔓延到了整个珠江三角洲一带。战火无情,不少民族资本家出于爱国热情和不使企业被日本掠夺的信念,在日军侵占前便历尽艰险把产业迁往内地。来不及内迁的厂矿,多陷于停顿,或被日军灭毁,或被日军以“委托经营”“军管”“租赁”等形式吞并。日军侵占广州以后,广州工商业零落凋敝,商号奇缺,货币贬值,市场萧条,米珠薪桂,经济陷于绝境。
其时,广州市民纷纷扶老携幼,举家外逃。毛家老少也在逃难的人群中。他们先是逃到老家东莞万江邦凹村,后辗转逃难到香港。毛炳权那时尚年幼,却已经记事。当时的情形他依稀记得:“那时在香港租住了一间几平方米的屋子。可是,祖父和父亲在香港没有工作,全家没有生活来源,在香港开销又很大。因此,在香港住了不到半年的时间,便经澳门坐船到广州,后又举家回到了老家东莞万江。”
万江地处东莞县南郊,历史文化底蕴深厚,是广东省内有名的“曲艺之乡”“书画之乡”。毛炳权的父亲是读书人,看到农村缺乏正规学校,于是开办了一家私塾,当起了教书先生,教授村人子弟古文及各种新式科目。由于身体原因,父亲的私塾只开办了两年时间。毛炳权在农村私塾完成了开蒙教育。“少年时代只能在农村私塾中读些《三字经》《千字文》等启蒙读物,稍大一些时就读《孟子》《论语》等。那里的老师从不讲解,只要背诵,背不出来就要打手心。也许年幼时记忆力好,至今有些篇章仍能背出部分内容。”
童年时期的毛炳权生活在沦陷区,亲身经历了日本军队侵略中国的那段岁月。“当时日本兵平时只驻在城市里,但经常下乡来要钱要粮,不能满足时就抓人、抢劫、放火烧村。所以一听到日本兵下乡,村里的人不论男女老少、穷人富人,都跑得远远的。记得我的外曾祖父,当时已有七八十岁了,因年纪太大走不动就留在家中,大概是听不懂问话,老人挨了两下耳光,被大皮靴踢了一脚,第二天就去世了。”那些经历深刻地留在毛炳权脑海里。因此,小小年纪的他体会到“亡国奴”的滋味,从小便特别喜欢听大人们讲抗日英雄的故事,“什么十九路军、四行孤军、长城大刀队等等,真是百听不厌。当时最大梦想就是尽快消灭鬼子,不当亡国奴。”稍大些,懂得的知识多了,毛炳权想不明白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中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几十年来一直挨欺负?
这样的日子一晃就到了1945年,抗日战争获得胜利。在东莞乡下的毛炳权一家人也沉浸在抗战胜利的巨大喜悦之中,热烈地讨论起了今后生活的一系列问题。对于重视教育的毛家人而言,首当其冲的是孩子们的上学问题。这一年,毛炳权12岁,已经完成了小学学业。经过大人们的商议,毛炳权跟随祖父母回到了县城,进到离家较近的私立明生中学上初中。两年后,东莞中学增招初中班,毛炳权便转入这所具有深厚历史文化积淀的知名老校。东莞中学创建于1902年,爱国将领蒋光鼐、著名古文学家和考古学家容庚就曾求学于这里。毛炳权在这里上到高二,毅然停止学业参军入伍。
1952年,毛炳权所属部队驻扎在丹东,准备入朝参战。当年夏,朝鲜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国际形势有所缓和。其时,新中国将开始实施第一个“五年计划”,需要大批建设人才,便从部队和机关中抽调一些青年,经过短期补习后,保送到高校读书。毛炳权在高中阶段应征入伍,文化基础较好,被上级选调去上大学。毛炳权先在东北人民大学(吉林大学前身)补习了三四个月,填写大学志愿时他选择了大连工学院化工系,从此踏入化工领域,一往而矢志不改初衷。
谈起当年是什么契机使他选择了化工专业,毛炳权透露,“奥秘”其实很简单,“当时我想,国家需要工业化,我就应该念工科。但是,那时我对工科专业并不了解,只是在中学时听老师讲过,化学能生产炸药、火药、肥料等产品,是不可缺少的行业。”两年的军旅生涯,使这位多思的青年成熟不少——新中国武器装备方面的落后,激发了毛炳权在此领域大干一番的壮志。尤其,他知道化工行业不但能生产军工产品,而且也能生产化肥等产品,是对国防及农业生产都很重要的行业。少年时期的困惑,如今他已逐渐悟出答案:落后就要挨打,只有走发展科学、振兴实业的道路,才能强国富民,不受外族欺侮,避免被奴役的命运。就是抱着如此单纯的想法,毛炳权作出了这个关系到他一生前途的选择——说简单,确实也简单。然而,就这样一个朴素的想法,决定了毛炳权一辈子在化学工业领域,像头老黄牛一样勤勤恳恳地开疆拓土,耕作不休。
“留苏生”有幸谛听伟人讲话
进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大学,毛炳权深感自己的幸运。机会如此难得,他怎能不刻苦学习?课前预习,上课认真听讲,课后复习——毛炳权真真正正地全心扑在了学习上。“我那时的学习成绩比中学期间要好很多,对于化学工业专业也是非常感兴趣。”在大连工学院学习一年之后,毛炳权又很幸运地被选上了留苏预备生。“那时,中苏友好,国家要在各个院校里面选择一部分人去苏联留学深造。大连工学院采用考试选调的办法,我作为化工系十名考中的学生之一被保送去苏联留学。”
留苏时期的毛炳权
1953年,毛炳权和其他留苏预备生在北京俄文专修学校(现北京外国语大学)学习了几个月的俄文。他们入校后的主要任务是强化突击学习俄文,要听、说、写都会,进行政治学习并接受组织严格的政治审查。次年,毛炳权和同行的其他留苏学生乘坐从北京到莫斯科的列车,经东北到满洲里,通过各项检查后进入苏联。一路上他们激情洋溢地讨论着将会被分配到哪一个学校学习、未来几年将如何完成学习任务。他们惊喜地通过车窗瞭望美丽的贝加尔湖,饱览苏联各地的景色,心潮澎湃,豪情万丈。8月下旬,毛炳权一行人到达了莫斯科。他进入了以著名化学家门捷列夫名字命名的门捷列夫化工学院学习。门捷列夫化工学院创建于1920年,是一所世界闻名的培养化学、化工高级人才的专业院校。
留苏时,毛炳权在高尔基铜像前留影
他们的报国热情没因苏联的严寒而退缩,也未因苏联优越于国内的生活条件而迷失。他们做得更多的就是抓住各种机会增长自身的能力,以期更好地为国家做贡献。他们来苏联时,国家给他们准备了到苏联后所有的生活用品。当时,一个留苏学生的学费是国内五个大学生的学费。想到国家在经济十分困难的情况下还花大量经费送自己出国学习深造,大多数人都非常努力地学习。“我们白天上课,晚上看书,补笔记,能多学一点就多学一点。”在苏联留学那五年里,毛炳权每天除了给自己留下必要的休息时间及就餐时间,其他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潜心钻研理论知识,他的门门功课都是五分(满分)。
1957年11月17日,大约3500名在莫斯科各高校留学的中国大学生、研究生、实习生和军事院校学生从四面八方来到莫斯科大学,接受了毛泽东主席的接见。年轻的毛炳权也在那群天之骄子当中,见证了伟人的音容笑貌,聆听了伟人的激情演讲,亲身感受了伟人的风采魅力。
提起毛泽东那次在莫斯科大学接见中国留苏学生的著名事件,毛炳权记忆犹新。他回忆说:“那年11月16日,我们接到留学生管理处的通知,让我们17日上午到列宁山上莫斯科大学的礼堂听报告。”莫斯科11月的天气已很寒冷,而且16日刚下了一场大雪,莫斯科大学的礼堂里却热气腾腾,挤满了人,另外还用了一个俱乐部和一个教室才算装下那么多留苏学生。上午10点钟,时任中共中央宣传部部长的陆定一给留苏学生们作了国内外形势报告,直到下午3点多钟报告才结束。这时,毛炳权他们已经确切知道,毛泽东主席要开完国际会议后才能来接见留苏学生。“大家群情激奋,舍不得放弃已经占好的位置,为了不饿肚子,只好互相约好轮流去吃午饭。”
下午6时许,毛泽东和邓小平、彭德怀、乌兰夫、杨尚昆、胡乔木等出现在莫斯科大学的大礼堂。顿时,所有学生情不自禁地都站起来欢呼、鼓掌。毛炳权的耳边,响起一片又一片雷鸣般的“毛主席,您好”“毛主席万岁!”等口号声。“这时,有的同学高喊‘毛主席,我们看不清楚您’。因此,为了同学都能看清楚,毛泽东高兴地走到讲台的前沿和两端,频频向大家招手致意。那天,他穿着灰色中山装,身材魁梧,红光满面。他走到哪里,哪里的人群就像涨潮的海水,向前涌动,因为所有的人都想离领袖近一点。”礼堂内暴风雨般的掌声此起彼伏。毛炳权随着大家一起振臂高呼,向毛主席致敬,嗓子都快喊哑了。
尔后,毛泽东走上讲台中央,对留苏学生们即兴发表了那段著名的演讲。时隔多年,毛炳权流利地背起了那段铭刻在脑中的名言:“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他还记得,毛泽东说完那段话后还教导学生们说:“青年人应具备两点,一是朝气蓬勃,二是谦虚谨慎。”毛炳权说,在讲话中,毛泽东纵论天下,旁征博引,说出了“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共产党就最讲认真”的名言。那次与留苏学生见面,毛泽东的讲话亲切和蔼,风趣幽默,激起留学生们热烈的回应,台上台下有问有答,其乐融融。近一个半小时的接见和讲话,使大家沉浸在无比的激动和幸福之中。每每回忆那天的场景,毛炳权的耳边就会回响起“毛主席万岁”“为党奋斗50年”“为祖国工作50年”等如雷鸣般的口号声。
在大礼堂接见完留苏学生之后,毛泽东还特地从大礼堂来到学生俱乐部,对早已聚集在那里等候的数百名留学生讲话勉励:“第一,青年人既要勇敢又要谦虚;第二,祝你们身体好、学习好、工作好;第三,和苏联朋友要亲密团结。”毛炳权回忆说,毛泽东还到同学宿舍察看,询问留学生的学习生活情况,勉励大家“要努力学习,建设祖国,加强与苏联师生的友谊”。
毛炳权讲,那时国家对留苏学生寄予很高的期望,“中央领导一到莫斯科就会和留苏的学生见面,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刘少奇、李富春等中央领导人都曾给留苏的学生讲过话”。周恩来1953年向留学苏联及东欧各国留学生提出了“身体好、学习好、纪律好”和“又红又专”的要求。邓小平在1957年访苏期间十分关心留学生情况,详细听取汇报,指出“这些学生是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宝贵财富,要很好地爱护,严格要求他们,不但要努力学习专业技术,还要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政治思想坚定,为增进中苏人民的友谊作出贡献。要锻炼身体,增强体质,劳逸结合,智力体力双丰收,才能成为国家的有用人才”。领导人的殷切期望,国家的迫切需求,都化成了一股力量,激励着包括毛炳权在内的留苏学生将本专业知识学精学透。
寒暑假时间很长,苏联的同学在假期里经常组织出去游玩,但是包括毛炳权在内的中国学生却向老师申请去工厂参观实习。在老师的帮助和协调下,毛炳权和其他本专业的中国同学参观学习了很多当时苏联的化工厂,例如炼焦厂、醋酸纤维厂、尼龙厂(己内酰胺)、高压聚乙烯工厂、低压聚乙烯中试装置和有机硅装置等。毛炳权回忆说:“那些工厂对中国学生很照顾,他们的工程师都会对我们做详细的讲解,没有保留,而且有些资料有很高的保密要求,一般苏联同学都没有这样的机会,实习很有收获。”可以说,“有心”的毛炳权年轻时的这些求学经历,都为几十年以后他在高分子领域取得显耀成绩打下了坚实的理论与实践基础。
下工厂参观实习期间,毛炳权敏锐地注意到塑料高分子专业是一个比较新的行业,发展也比较快。因此他于1956年申请转专业,从染料中间体转到塑料。三年级下学期后,毛炳权被老师批准参加科研小组活动,毕业前他在苏联高分子方面核心学术期刊《高分子化合物》上发表了两篇文章,顺利完成了学位论文。毛炳权说:“那时,我的导师曾经表示希望我能够继续攻读副博士学位。但是我想到国内正处于急需用人之际,便于1959年回国,被分配到成都工学院(现并入四川大学)教书。”
喜欢文艺的学界“毛百科”
1971年12月中旬,毛炳权终于与妻子结束了12年的两地生活,被调到化工部北京化工研究院(现中国石化北京化工研究院)工作,开始了从事聚丙烯课题的科学研究与科技创新。那时他已近不惑之年,十分庆幸又有机会重返技术岗位。但他深深明白:一个成果从研制到形成工业化,至少要近10年的时间。人的一生又有几个10年呢?他要把失去的时间夺回来。当年,毛炳权和同事们研制出中国第二代聚丙烯催化剂——络合Ⅰ型催化剂,并在北京向阳化工厂成功地建成一套催化剂小型生产装置。此次成功,成为毛炳权在聚丙烯催化剂研制方面的一个起点。
聚烯烃催化剂球形载体的制备可以说一直以来都是相关专家的追求理想。其良好的颗粒形态决定了聚合物形态,也决定了其优异的综合性能,对于装置的平稳长周期生产大有裨益。但几十微米的球形颗粒是最难制备的,而且还要适用于聚烯烃催化剂的客观要求。毛炳权曾带领课题组成员在借鉴他人成果的基础上,大胆创新,尝试不同的制备工艺,寻找可能的技术方案,在不断地肯定否定中逐渐清晰了解决问题的思路。选择高搅成型为主攻方向,果断放弃了其他几个方向,随后在冷却介质的选择上也煞费苦心,反复试验筛选优化,最终确定了优化方案,实现了成型效果优良,组成简单易控、便于回收的冷凝体系,为后期的快速中试放大及工业化生产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毛炳权和课题组经过3年的艰苦奋斗完成了实验室小试研究,发明了一种新型聚丙烯球形高效催化剂,把它命名为DQ催化剂。在中试及工业放大试验中,北京化工研究院的科技人员深入企业,与企业密切合作,解决技术难题,并对催化剂不断改进、创新,最终经过10年的技术攻关,成功将DQ催化剂推向市场。
几十年来,毛炳权一直从事着聚烯烃工艺和催化剂的研制开发工作,从络Ⅱ、N型高效催化剂到DQ球形催化剂,每个催化剂从小试、中试、工业化、推广都做了近10年。3个催化剂3个国家发明奖,毛炳权的科研之路硕果压枝。1995年,他当之无愧地被评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2005年,他获得2004年度何梁何利基金的科学技术进步奖,成为十几年来中国石化系统的第6位获奖者。谈起自己的成就,毛炳权很谦虚地归功于自己在化工领域的研究有一个好的平台。他说,在化工部期间,北京化工研究院的课题大多来自中国石化总公司,研究和实践相结合,才能实现双赢。“化工部撤销后,北京化工研究院归属于中国石化集团公司,更走出了一条科研和工业相结合的道路。”
另外,毛炳权认为,集体的力量是无穷的。自从1978年正式担任北京化工研究院聚丙烯催化剂课题负责人以来,毛炳权带领科研团队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谈及如何在一个团队中做好人才的协调,他说:“一个人的才能总是有限的,必须依靠集体的智慧、力量,以前如此,现在、将来,也是如此。”毛炳权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作为科研负责人,他从不武断地拍板定案,而是广泛征求组员们的意见,群策群力,从而得出最后的结论。
毛炳权说自己几十年来大多数时候是被动跟着历史浪潮走,只有少数的几次是个人选择。报名参军,从此改变他人生的道路;进入大学时选择了石油化工专业,对石油化工从不熟悉到熟悉,到喜欢,到热爱,几十年来无怨无悔。“我要在余生中继续发挥余热,为石油化工事业添砖加瓦。”
作为科学家,毛炳权是严谨的。这里有一个小故事,充分体现了他深厚的学术造诣及严谨的科学态度。1960年,苏联莫斯科大学教授、高分子物理学家卡尔金院士和斯洛尼姆斯基教授来华访问并在北京中国科学院化学研究所讲授高分子物理讲座。卡尔金报告了“高分子化学的发展方向”和“非晶态高聚物的有序过程和结晶机理”等,斯洛尼姆斯基做了“高分子物理系统讲演”。他们的报告推动了中国的高分子物理研究,讲稿在《高分子通讯》全文刊出。毛炳权敏锐地发现文中“有关应力应变曲线”插图上的错误,即投稿希望纠正。《高分子通讯》此时暂时停刊,编辑部即在1964年第4期《化学通报》予以更正。
科学家的严谨周密在平凡生活中也不例外。接触过毛炳权的人,对他会有一个印象,那就是知识渊博,谈论问题总要引经据典、以书为证。在学界,毛炳权有一个雅号“毛百科”。此“毛百科”喜好读书,涉猎广泛,除了读与专业有关的书籍之外,天文地理或是历史、名人,这些方面的书籍他都爱读。《百科全书》更是他推崇的读物,他说:“这是一部非常好的工具书。一个题目,简简单单给你讲,而如果去看专业书,一个小问题就是一本书,看百科全书反而可以节约时间,你可以先了解大致情况,然后再查看其他比较专业的书。”其实,早在留苏期间,《百科全书》一些篇章就已经成为毛炳权必读的课外读物。
青年时期在成都工学院任教期间,有一次,毛炳权照例和一群单身的教职工在教工食堂吃午餐。因为都是年轻人,大家挤在一张桌子上边吃边聊,气氛很热闹,话题层出不穷,海阔天空。突然,有人讲到时任国家副主席宋庆龄的出生年月,毛炳权立即说出了一个答案。可是,在座的人都将信将疑。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当日下午,毛炳权即去学校图书馆翻阅俄文版的《大百科全书》。次日的午餐会上,他以书为证,确认宋庆龄于1893年1月27日出生于上海,和毛泽东为同龄人。
晚年毛炳权
作为平常人,毛炳权是朴实的、低调的,在更多人看来,甚至是无欲无求的:他不喜烟酒,不擅交际,厌恶奢华。然而,毛炳权又可以说是一个非常有生活情趣的人。他家住在北京化工研究院附近的一栋非常普通的、建造于上世纪80年代的家属楼内。在毛炳权的家里,保留了一些他在苏联留学时的老照片,留下了那时他和同学们一起去滑冰、郊游,节假日相约一起去莫斯科红场参加节日游行等活动的影像。那些照片上的毛炳权,总是露出的笑容——可见他并不是一个“书呆子”式的读书人。

毛炳权在实验中
毛炳权对于文学艺术兴趣颇浓。他自言,自己从小学习古文,学得多了脑子里记得也多,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些经典传世的诗词,到了晚年还能背诵整段的唐诗宋词。平日里,他没有一般老年人的晨练习惯,却喜欢朗读、背诵古诗词,特别喜欢杜牧、李商隐、王维的诗。“我喜欢那种有点田园气息、浪漫、轻松的诗词。像白居易、杜甫这样的大诗人,写的都是忧国忧民,基调过于悲伤,我现在较少看。”
毛炳权与亲人在一起
除了古诗词之外,毛炳权还喜欢音乐,尤其喜欢古曲音乐。“现在年轻人听的摇滚、HIP-HOP,我还真听不惯。”毛炳权说,他还有一个爱好是从小就保持的,那就是看小说,“小学的时候,我叔叔有一本《天方夜谭》。那时,我识字不多,就连猜带蒙地读”。初中时,毛炳权读了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上部,很喜欢书中的情节。可是学校图书馆却找不到那部书的下部。此后,毛炳权一直把这个遗憾记在心里。直到几十年后,“文化大革命”结束了,他才如愿以偿读到了《基督山伯爵》的下部。“看这些小说,对工作大有裨益,可以换换脑筋。”毛炳权的夫人刘新香是他的大学同学,也在北京化工研究院工作,同时她也是一位在加氢催化剂研制方面卓有成效的化工专家。刘新香是第八届、第九届全国政协委员,还曾是北京化工研究院技术委员会副主任、院副总工程师。他们两个人志同道合,已经携手相伴了50多年。他们的一儿一女都已经事业有成。双方亲戚大多定居国外,他们曾多次提出要毛炳权和刘新香也去国外居住,但毛炳权和夫人却每每婉言谢绝。他们以前隔几年会去国外探望父母,然后再如期回国干自己的事业。“我们不会去国外定居,国内还有要带的研究生,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做。年轻时没考虑去,现在就更不会去了。”
作为中国著名的高分子化工专家,毛炳权不遗余力地培养后学。他从1988年开始带研究生,迄今已经培养了20多位硕士、博士及博士后。目前,他虽然已经年逾八旬,但是依然带着几位博士生。在他的指导和培养下,几名研究生现在已经成长为北京化工研究院年轻技术人员中的佼佼者、化工领域的生力军。毛炳权在成都工学院工作12年,先后任教于塑料化纤、高分子化学及物理学等教研室,为学校高分子学科的建设和发展倾注了大量心血。离开四川后,毛炳权始终关心、指导、支持、帮助学校高分子学科的发展。他还长期担任高分子材料工程国家重点实验室(四川大学)学术委员会主任,尽管事务繁忙、身体偶有不适,却总是抽时间出席实验室的学术委员会会议,指导实验室的建设和发展。
青年时期参军离开家乡,以后又长期在外工作,毛炳权对家乡总怀有一份赤子之情。他时时关心着故乡东莞的城市建设和经济发展,只要有机会,他就与家乡人交流思想,为家乡的建设献计献策。同时更让他念念不忘的,是关心培育他成长的母校东莞中学,只要他有时间总想回母校探访,为母校尽绵薄之力。
2003年7月1日,将近古稀之年的毛炳权宣誓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说,这是除了参军、学化工专业之外,他为自己的人生作出的第三次选择。“由于我的‘出身’不好,还有因看不惯当时‘左’的做法,说话不注意场合,在成都工作时挨批判,后来又看到了一些当官的腐败现象,就不想入党了。当时就想,老老实实给国家作贡献就得了。然而,改革开放以后,党的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使人民富裕了,国际地位提高了,我们的国家越来越强大,心中又萌生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强烈愿望。”老人的话很朴实,却让人不由对他更心生敬意。
毛炳权除了倾情于自己的专业,他的深邃目光也注视着现实。科学技术必须面向生产,这是毛炳权一直强调的。在上世纪70年代到80年代期间,他曾先后走遍国内东南西北的二三十个工厂,向生产第一线的工人学习,解决生产中的实际问题。现在,环境污染严重,化工企业往往成为众矢之的。毛炳权认为,只要政府严格监管,企业重视治理,污染问题可以得到控制,做大化工产业不会加重污染。企业规模越大,越有能力治理污染,同时,延伸产业链也可以降低有害气液体的排放。“保护环境关键是管理部门的态度,管得严,企业就自觉治理,反之,企业可能就放任自流。目前欧洲国家对污染抓得最严,环保做得最好,我们在这方面还需要多借鉴。”毛炳权相信,只要企业主动加强与科研单位的合作,广泛采用新材料方面的最新科研成果,不断延伸产业链,完全可以变废为宝,在降低有害气体、液体排放的同时,取得可观的经济效益。
(来源:《广东史志》)
(转自广东省情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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